《雨巷里的伞》

深秋的雨总是来得悄无声息。我趴在书店的玻璃窗边，看着雨滴在橱窗上蜿蜒成透明的溪流。街对面那家老式裁缝店的霓虹灯在雨幕里晕开一团暖黄，像极了外婆熬中药时灶台上的火光。
手机突然震动，跑购腿的订单提示跳出来。客户备注栏里歪歪扭扭写着："能顺便买把伞吗？我腿脚不便，雨太大出不了门。"定位显示是城南旧巷的筒子楼，那里还保留着上世纪的红砖墙，雨水渗进砖缝会渗出铁锈味的潮气。
我套上荧光黄的雨衣钻进电动车，后视镜里瞥见便利店货架上的透明伞。塑料伞柄上缠着褪色的红绸带，和记忆里外婆缝补我校服时用的针线是同个颜色。收银台扫码时，雨声忽然变得清晰，像是无数蚕宝宝在啃食桑叶。
筒子楼的楼道堆满腌菜坛子，霉味混着雨腥气扑面而来。三楼转角处，木门上的铜铃铛随着我的脚步叮咚作响。门缝里透出昏黄的台灯光，老人蜷在藤椅里，膝盖上盖着褪色的毛毯，收音机正播放评弹《白蛇传》。
"李奶奶？"我轻声敲门。她转动轮椅的动作像老钟摆般迟缓，银发间别着朵枯萎的绒线菊。"药在保温袋里，伞给您放门口了。"她颤抖着递给我一张泛黄的照片，三十年前穿婚纱的她站在梧桐树下，裙摆被雨水浸成深蓝色。
雨衣在潮湿的空气里蒸腾出白雾。我蹲身帮她调试轮椅的刹车，发现后轮轴承锈得厉害。"我推您去巷口修车铺吧，老王手艺好。"她眼底泛起涟漪："小囡，你长得真像我孙女。"
雨势渐猛，我撑开那把透明伞。塑料伞骨在风中发出竹节拔高的脆响，伞面水珠连成珠帘。老人指着斑驳的墙砖说："当年我们就是在这儿躲雨，他总把伞往我这边斜。"她的手指停在某个水渍斑，那里曾有半块被雨水泡软的糖纸。
修车铺的老王正用火钳矫正车圈，炉膛里的炭火烘着我们的衣角。"现在年轻人啊，宁可手机下单也不肯出门。"他往轴承里滴机油，"不过上次有个姑娘冒雨送猫粮，让我想起我老伴。"扳手与钢圈碰撞的叮当声，和雨滴敲打铁皮屋檐的节奏渐渐合拍。
送李奶奶回家时，她执意把伞塞给我。"你淋湿了会感冒。"我摸着伞柄上的红绸带："这伞我小时候也有，外婆说红色能辟邪。"她突然哽咽："我孙女在美国，三年没回来了。"
雨夜里，我收到跑购腿的五星好评。李奶奶在追加评论里写道："伞是冷的，但握在手里很暖。"手机屏幕的蓝光映着窗外的雨帘，忽然想起外婆临终前攥着我的手，说雨天最该做的事是等彩虹，等别人来借伞。
凌晨三点，系统又派来新单。客户备注："麻烦帮买热豆浆，我老婆产后抑郁。"我穿过空荡荡的街道，便利店店员正往纸杯上贴"小心烫"的标签。雨不知何时停了，路灯把积水里的云影拉得很长，像无数条通往温暖的路。